关于 破碎的东西 的故事

 

金表

十六年前我刚跑来这里的时候,这里跟现在不太一样。地方小嘛,没过几天就要值班。我那时候哪懂啊,叫我值班我就说好,半夜硬着头皮坐在电话机旁边,连个泡面都不敢去吃。

那时候毛头小子,进来之后就跟着师兄。师兄好潮的啊,留长头发,出诊的时候用皮筋一扎。那时候哪有人留长发啊?还戴个金表。

(他抽了一口烟,手腕的地方闪了一闪。)

后来有一天晚上值班,轮到我和师兄。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很开心,因为师兄在啊,他手艺很好的,不管怎样都很放心。后来电话就响了。救护车开到我们这。一共开进来三辆救护车。我那时候没见过那么多车一起来的,嗡嗡嗡的,我就看着师兄,然后到门口,有人打开车门。

我一看里面躺着的人,差点笑出来啊,一开始以为那人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服,后来看清楚了,那个味道也不对。我咧着嘴差点就吐了。师兄一把拍在我的背上,然后就开始干活了。我看见有一辆救护车里的人用手拉着师兄的头发。死死拉着,就是不肯放手。后来师兄急了,叫人拿了把剪刀把自己头发剪了。那个人手里就攥着那把头发,也还不肯放。后来都黏糊糊的了,把头发结成块。

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。第二天也没有。第二天晚上还是没有。第三天早上快七点的时候从医院出来,请了半天假,回家去了。后来那天睡过了头,晚上没回去医院。

(他手上夹着烟,小心地用另外几根手指挠了挠额头。)

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,师兄不在。我一开始以为是太累了回去休息了,也没在意。后来过了一天还是不在。两天还是不在。三天。别人看着我,我看着师兄的空椅子。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。我突然发现,也不用那些人说了。

(他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坐在对面的人。然后自己点了点头。)

我那时候找过你。但我怎么可能找得到。我就去院长办公室。院长拿他的高尔夫球棒打我,然后我也打他。打完他我就哭,然后我觉得我的手好痛。好像我的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。

几年后我去买了一块表。我不记得师兄的表长得什么样了,就有点金的那种。我就去买了一块,后来,我就去买了一块。长得差不多。

(他把烟架在烟灰缸上,然后把手腕上的表取下来,放在桌上。)

我记得买完表的那天,我走出店家的时候把表戴在手上,后来觉得挺不自在的,因为没有这个习惯。后来我就把表揣在兜里,那天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老伯。新来的。扫地的。那老伯和我师兄一点都不像,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那个老伯有种亲切感。

那个老伯扫地的时候很仔细。我有几次跟他搭话,他都没理我。后来有一天我在门口吃午饭,他也坐在门口吃饭,那时候才搭上话。

(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)

再后来才说话多了。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再对人热和了。再亲切也不行了。老伯身体也不是很好。后来一边给医院打扫,有时候我也会给他检查检查。再后来就有空的时候一块吃个盒饭。

(他转身看着对面的人的眼睛。)

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看到你。我想过很多次,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真的看到你。

(他朝窗户的地方耸了下肩。)

老伯今天死了。

(他轻轻笑了笑。)

巧啊。

命啊。

从刚才开始我的手就好痛。痛得我想叫出来。我以为是那块表,你知道吗,就有时候表戴着,勒着了。

但不是的。

(金表的表面倒映着他的脸,等着染上之后的颜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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